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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只盼……
    杨荣清却只如没听见般,顿了顿,就离去了。
    ……
    杨二公子回到自己的住处,见到已有人影在窗前等他。
    他心情算不上太好,开口比方才还要难听:
    “我已经答应你们了,为何还是纠缠不休?”
    人影转过身,脸隐在面罩里:
    “哼……近来又要加防,往后可都进不来了。”
    “为什么要来?自然是不放心,不信任你。”
    杨荣清别开脸:
    “做如此龌龊之事,竟也敢要求别人守信么?”
    那人低声笑起来:
    “’龌龊‘……?杨二公子可是还没睡醒?”
    “若是真自心底瞧不起这勾当,起初便不要动心。”
    “你兄长压了你十七年,你爹娘都要牺牲你为他做衬;你不过是想取得原该属于你的东西,为何如此唾骂自己呢?”
    杨荣清冷脸不语。
    “你动摇,我们也并非不能理解。”
    “这事情确实危险,可是一旦成了,你从此就是无双的尊贵了。”
    “隔二三天便进宫面圣的会是你,受赏漆弓的会是你,能得沈厌卿维护的也是你;”
    “若是理想些、圆满些;待到事成,立于百官之前掌无尽权势的也将是——”
    “……住口。”
    “唉,好吧,你要做孝子,我们也强迫不了你。”
    “可是得给你提个醒儿:万事万物但凡染了尘,便任如何描画也不能圆满了。”
    “倘若你背了不悌的罪——放心,只有你知我知——那,’孝顺‘的牌坊,即便是给你送到府上,送到门里,你也未必能受得安心吧?”
    “——唉,全当我多嘴。”
    “事情都是你想、你做,我们不过热心搭个手罢了,何必多言多语呢。”
    “到头来,倒还要遭你的埋怨……费力不讨好。”
    “若非看二公子实在有志而难成,令人扼腕,谁愿意受你的冷眼呢?”
    杨荣清沉默听了半晌,忽然道:
    “你们是惠亲王的人?秦家?”
    那人一顿,语调猝然沉下许多,只是仍撑着副轻浮样子:
    “并不是,杨二公子切莫多想。”
    是了,他没有证据。
    但……
    “与你说了许多好话了,你也该适可而止。”
    “不要妄想还能收手得个干净。那日杨驻景遇袭,你恰好在门前等,你猜他疑不疑你?”
    “说的是天花乱坠,什么兄弟同心……倘若这也能算数,那人人吐出个字来都能在地上砸出口井。”
    “杨二公子自幼聪慧,应当也能想清楚。”
    “…………”
    杨荣清闭了闭目。
    他看见对方腰间的匕首了,他也穿着软甲。
    可是……
    “我会做的。”
    他还是张了口,把那句可耻的话慢慢说出来了。
    那句话梗在心里,就像是团淤泥;
    吐将出来,淤泥就落下来,滩在地上,看着他。
    “……我会的。”
    第96章
    天光薄暮, 还没有全然暗下来,远处地平线上还抹着一点点熹微的青白。
    督军营帐的大小仅次于主帅,门上插一面明黄色的旗帜, 以示御赐权力;
    夕光之中,绸面流着水纹, 暗淡得有些发冷。
    杨荣清是此地常客, 几乎每几日都要到此与荆侍郎白侍郎论文;
    毕竟这二位都位高权重, 当年考科举时又都是簪花游行过的;
    尚年轻就有如此成就,放在哪儿都可称得上一句“不世英才”。
    若非身为主帅之子,只怕即使以忠瑞侯府公子的身份也未必能常见到这二位。
    机会难得, 二公子知道爱惜,自然也无人拦他。
    “可不巧了,二位大人都随主帅巡查去了,您要不……?”
    “我就在此处等。——或是让我进去等,记录下来, 出了事再抓我也不迟。”
    守卫听了他这带刺儿的话,心道果然如他人所说;
    杨二公子进来脾性越来越怪,话越来越少,几乎与父兄都闹翻,只是没人敢说。
    本来面相就薄情,如今整日冷肃着,更显得难以亲近。
    “公子此言差矣……”
    守卫刚要示弱,却见这位白衣公子冷哼一声, 自顾自掀了门帘进去了。
    他阻拦未及, 只好站回原位, 悻悻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杨荣清才又冷着脸出来:
    “是我记错了, 今日是大巡,还要几个时辰。在下便先不等了,告辞。”
    说罢朝他一拱手,便匆匆离去。
    ……
    “……便是如此了,国舅爷。”
    按时按点,每日在督军帐柜中躲半日的宁蕖拂拂袖上的灰,神色自若讲完了自己在帐中所见。
    其实他该将神色做的沉重些,以示遗憾;
    但盗取驻军图,意图通敌的卖国行径,不是他同情的起的。
    他从宫中来,代表着圣人,代表着帝师,就不能当他自己了;
    既要举止合理,又得显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如。
    陛下对此并非没有预料,一切应对措施都已经暗地中准备好了;
    即刻起,杨荣清的所有行为都将落进更严密的监视中,他抄录的那份驻军图更无可能被传递出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杨二公子算是被故意放出来的饵;
    尽管无辜可怜,但到底是犯了错,骗得对方上钩了。
    倘若此战顺利,圣人开恩,或许也就将这件事压下去,最多是杨家从此多了个沉甸甸的心结……
    嗳,这时候了,谁欠谁的哪里算得清;
    总之圣人是不会犯错的,杨家不小心递了把柄,会怎样也只看自己如何做了。
    杨国舅面色铁青:
    “是我教子无方……出了这样的事,杨某人无颜回朝面见陛下了!”
    他何尝不知儿子是被人做了局!
    本才一十七岁的年纪,亲事都未曾说一门,就被几方势力当成个玩意儿抛来弄去——杨家人的命如此,躲不过;
    可是真犯下这样的错误,任他怎样叹惋心疼也来不及了。
    杨家送三人来北部,竟先是最小的出了事,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中。
    杨家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壮士断腕……
    “这逆子便交由宁公公及白侍郎处理,要杀要剐,罪将绝不多言一句!”
    眼见着这位主将已经称上了罪,宁蕖就将语气放得更缓更加平和:
    “主帅言重了……杨二公子亦是太后娘娘的侄子,圣人的表亲,应当也是有福之人。”
    “先前咱家随军来时,帝师便说要我机灵些,随机应变。而今,咱家也是如此想的。”
    “何不放长线,给荣清公子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若能协助我等,捉住真正叛军之人,也是杨家的大功劳一件呀——”
    杨戎生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能将如此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说成个正常腔调,也是不容易了。
    说白了就是:
    从此刻开始,杨家别的心思都得收起来了,一心一意为补上这个窟窿卖命。
    好歹这是边疆,还有立功的机会;
    若是在京城出现这种事,那杨家上下二百号人都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无论尊贵的国舅爷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眼睛里都只能透出对这位督军太监,及他身后的圣人帝师的无比真诚的感恩。
    这一遭,杨家算是中了两遍计。
    杨家长子不贤次子贤的消息,一向天下皆知;虽然与大多数人都无关系,但都难免路过啧啧两声。
    因此,天家算准了只要将杨家二子遣来,敌人一定会挑杨荣清这个最为薄弱最为简单的位置下手。
    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若非做好了准备,谁也不敢犯这个险。
    而敌人——暂假设只有鞑子——无论上不上套,上到何种程度,都毫无风险;
    因此以风采青等人的谋算,对方一定会下手。
    若是盗图得逞,大楚行军受限,或险胜或惨败,让圣人失望自不必多说;
    若是盗图不得,杨荣清却被斩于军中,引起大军内乱,君将离心,也不失为一着妙棋。
    两军对阵,为情报而作出的谍战手段本就层出不穷;
    无论如何被坑害,被怨恨的也只有鞑子罢了;
    至于其中若是有人如何另行挑唆……那便是隐身其中,绝无可能被发现,自然稳赚不赔。
    即使如今宁蕖主持着要先把事情按下去,也不能保证杨国舅心中就完全没有怨气。
    为了钓出中间那只黑手,陛下确实算是行了一着险棋。
    不过,若是不送杨荣清这个活靶子来,只怕对方另寻他人,更加不好找寻……
    宁蕖接下了来自忠瑞侯的感激,谦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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