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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还有个理由他没有跟厉明深说,他和梁仲夏之间曾有过一段对话。
    那时梁仲夏刚刚离婚回小梨村,梁暮秋得知消息也跟导师请假从学校赶回来。
    吃过晚饭,姐弟两人坐在院子里消食,梁暮秋话多闲不住,扯些有的没的,说学校里的事,又说在做的毕业设计。梁仲夏在旁边安静地听。
    那同样是个布满星光的夜晚,梁暮秋抬眼望天,忽然间停下,好一会儿才说:“姐,你看,宇宙这么大,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渺小。”
    梁仲夏穿着清爽的长袖和牛仔裤,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眉宇间有着外科女医生的干练和飒爽。
    她侧头看了梁暮秋一眼,知道这个弟弟又开始多愁善感,轻轻一笑说:“我跟你想法不同,每次我看夜空,也会觉得宇宙广博,但我不会觉得自己渺小,反而觉得生命有无限可能,等待去被探索。”
    梁暮秋闻言怔了怔,转头看她,忽然问:“姐,你后悔吗?”
    他说的是梁仲夏离婚这件事,梁仲夏的丈夫品貌出挑家境优渥,虽然他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两人十分恩爱,所以才会在得知她离婚的消息时感到吃惊。再三追问原因,梁仲夏也闭口不谈,每次都把话题轻轻揭过。
    梁仲夏这次没有回避,沉默了片刻对梁暮秋说:“小秋,爸妈把我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让我做谁的太太或者谁的儿媳,我就是我,我只想追求我热爱的。”
    “所以小秋,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有些事体验过就不会觉得遗憾了。”梁仲夏举抬起胳膊肆意地伸了个懒腰,冲着远方高阔的天空笑道,“何况人生处处都是遗憾,与其缅怀过去,不如大步向前吧。”
    “姐。”梁暮秋有些动容,唤她,“我以后给你专门设计个看星星的露台吧,就在咱家院子里。”
    “好啊。”梁仲夏伸手捏他的脸,“那就我等着喽,大设计师。”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近在昨日。梁暮秋情不自禁拿起口琴,又吹了一首。周遭寂寥,那琴音细细,布满忧伤,已然变了调。厉明深看过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流了泪。
    厉明深起身走到他面前,把口琴从他紧攥的手中抽走。
    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落下,梁暮秋紧咬嘴唇,死死忍住不发出声音。
    “想哭就哭吧。”厉明深低头看他,对他说。
    “真的吗?”梁暮秋声音发着抖,仰起头,眼泪叫厉明深的身影变得模糊。
    “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能哭?”
    “大人又怎么样?”厉明深抬起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滑过他的眼角,擦掉他的眼泪,“至少在我面前不必忍着。”
    梁暮秋把头埋进厉明深腹部,低低地哭起来,厉明深抬起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慢慢地放下搂住他的肩,感觉心脏随着他的哭声一点点收紧。
    不知过去多久,他听到梁暮秋在他怀里,哑着嗓子对他说“谢谢”。
    厉明深抚摸他的头发,对他说:“不用。”
    第34章
    厉明深在生物钟作用下早早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小院里悄然无声,隔壁房门也紧闭着,厉明深站在门外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想着梁暮秋和梁宸安应该还没起,于是悄悄沿楼梯走了下去。
    晨间空气清新,呼吸之间令人神清气爽,阳光穿过树叶投下细碎的光影,厉明深活动有些僵硬的四肢,恰在这时院门打开,梁暮秋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梁暮秋回过神,问声早,回身将院门重新掩起。
    “早。”厉明深轻挑眉锋,“今天这么早?”
    原以为经过前一晚情绪释放,梁暮秋要多睡一会儿,没想到起这么早,手中拎几兜瓜果蔬菜,看样子已经出去一趟。
    梁暮秋扯了下唇,勉强地笑了一下。
    “睡不着了。”他说,“今天有早集,我去买点菜,顺便买早饭。”
    说这话时他并未看厉明深,目光落在别处。
    厉明深注意到,眸光微沉,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辛苦。”
    梁暮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低头绕过厉明深走进厨房,把菜搁在料理台上,两袋早饭单拿出来放旁边,又在厨房磨蹭一小会儿,做足心理建设才走出去,对厉明深说:
    “我买了锅贴,要趁热才好吃,你先吃吧,我等冬冬起床再跟他一起吃。”
    厉明深看他一会儿,应“好”。
    梁暮秋回楼上,步伐比平时要快。厉明深独自吃早饭,除了锅贴,梁暮秋还单独给他买了豆浆。
    梁宸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隔壁看小花,然后才回来洗漱吃饭。
    他吃锅贴要蘸醋,梁暮秋给他倒在小碟子里,梁宸安吃一口就吐出来。
    “秋秋你倒错了,这是酱油。”
    梁暮秋凑近一闻,果然一股子咸味,连声道抱歉,倒掉后重新给梁宸安倒上醋。
    梁宸安嚼着已经不怎么脆的锅贴,觉得梁暮秋奇奇怪怪,盯他好一会儿,“咦”了一声,又问:“你眼睛为什么红啊?”
    梁暮秋慌忙捂住脸,整张脸埋进掌心,从指缝中泄出细微声音。
    “很明显吗?”
    “嗯。”梁宸安咽下锅贴,吸一口牛奶,“很明显。”
    啊……梁暮秋发出无声的呐喊。
    昨天晚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吹着口琴忽然就情绪失控,在厉明深面前崩溃痛哭。
    他恍惚记得,他从厉明深身上离开的时候,厉明深的衬衣都被他哭湿了。于是他拿手去蹭,想把上面的眼泪蹭掉。眼泪倒是没蹭掉,反而隔着衬衫摸到了厉明深坚硬的腹肌。
    早上醒来躺在床上,梁暮秋只剩难堪,懊悔地想拿脑袋撞墙。
    一整天梁暮秋都呆在厨房,面前架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摊着从学校带回来其实早已改好的绘画作业,不时在键盘上敲两个字,翻两页纸,假装很忙碌。
    梁宸安坐在小院里继续翻绘本。
    昨天看过一遍,他今天整理出重点,猫咪生产前的反应,需要的工具,以及难产的征兆。
    厉明深在旁边看他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专注,目光落在那一长串需要准备的物品上,说:“我可以帮你买。”
    “不用。”梁宸安想也没想就说,“我自己买。”
    他想亲自为小花准备。
    厉明深便没说什么,只道:“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梁宸安心中微微一动,抬头看厉明深,眨一眨眼,小声说:“谢谢叔叔。”
    中途厉明深接到好几个电话,梁宸安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好像都是工作上的事。
    等厉明深挂电话,他问:“叔叔,你要走了吗?”
    这段时间相处,他知道厉明深在城里盖大房子,只有周末过来住。
    “嗯。”厉明深抬起手,落在梁宸安的头上,力道很轻地摸了摸,语气温和地道,“是要走了。”
    梁暮秋正竖起耳朵听,闻言有些愣住。
    周末短暂,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这会儿太阳快落山,意味着厉明深又要走了。
    梁暮秋屁股抬起又坐下,抬起又坐下,最终还是没忍住站起来,从厨房走出去,对厉明深说:“我送你吧。”
    厉明深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梁暮秋嘱咐梁宸安自己待在家里,他到村口去去就回。等出门,梁暮秋同厉明深并肩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走出一段后,厉明深忽然对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不是……”梁暮秋有些无力地辩解,想起自己或许连鼻涕都抹到厉明深衣服上就脸红耳热,深呼吸后索性坦白,“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好意思?”厉明深反问,“成年人也需要发泄情绪,这很正常。”
    他边说边脚步不停地往前,表情是初见时的淡漠,语气也平常,仿佛前一晚梁暮秋伏在他身上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梁暮秋却不由停下脚步,望着厉明深远去的背影发怔。
    他还记得厉明深的指腹是如何擦过他的眼睛,既轻又重,留下粗糙的触感,比眼泪还要灼热。
    他还记得对方修长的手指如何插进他的头发,带着情人般的亲昵轻轻抚慰他无处安放的情绪。
    难道这些都正常?
    然而他无法问出口,所有疑问在出口时都成了:“是啊。”
    一路再无话,唯有深深浅浅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夕阳下影子一前一后,不曾相交。
    很快到村口,一帮不大的孩子在梨树底下踢球,球恰好踢到梁暮秋脚边,那群孩子便齐声喊“秋秋老师”。
    梁暮秋应了一声,抬脚把球踢回去,接到球的那个孩子又把球传给他,梁暮秋只好陪着玩了一会儿。
    就在这短短功夫,厉明深已经走到车边,伸手打开门,似乎就要这么走了。
    梁暮秋追了两步又停下,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强烈的不舍冲击他的心房,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站在几步开外,等待厉明深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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