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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是人间的龙 第22节

    芙蓉村村口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通道,已被漫漫荷塘淹没得一干二净。
    第26章 芙蓉村祭(2)
    几十亩荷塘连成一片, 不见边界。水面雾气弥漫,更增几分诡谲萧瑟。按照常理,荷塘底部以淤泥为主, 抓水能力强,若非遭遇连连暴雨, 很难溢满, 更别提像洪水般漫过路面。
    墨观至本想上前看个究竟,却总也走不到荷塘边, 想来也是和之前“鬼打墙”的经历相似,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取出小黑猫赠送的手电筒, 朝着出村的方向照去。
    光束亮起的瞬间, 刺穿雾瘴,探入前方无尽的深渊。然而下一刻,暖黄的光束便被灰蒙蒙的水雾吸收得一干二净, 几乎变得透明。
    墨观至见状, 收起手电筒。他心里早有预料,倒也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倒是阿波首次遭遇这般离奇的事件, 整个人愣怔原地, 好半天才呢喃出声。
    “路呢?该不会真的撞鬼了吧……”
    阿波还未来得及害怕, 身为自媒体人的素养促使他第一时间取出相机, 想要将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
    墨观至迅速翻看自己的手机,阻拦道:“先不急, 我们得抓紧时间确认另一件事。”
    一般而言, 隔绝时空又分生理隔离和通讯隔离。手机已然收到不到信号,也无法定位他留在桥头的车,剩下的联络工具只有村里的座机。
    两人一猫再次回到芙蓉村中, 与留下的几人汇合。
    张玄沄听罢,又是卧槽一声,惊道:“这不就是暴雪山庄模式吗!果然我们进的是恐怖电影吧。我觉得电话也悬了,通常这种电影开头就是为了困死里头的人。”
    阿波怒道:“呸呸乌鸦嘴,你能不能少说几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罢,他扯着张玄沄的手摸向木门框。——这种行为源自老一辈人的迷信思维,认为无意间说了不吉利的话,需要迅速通过“摸木头”的行为来破解。
    张玄沄不太满意对方对自己“乌鸦嘴”的评价,但看在他称赞自己“童颜”的份上,又有几分喜滋滋。
    墨观至不理会这耍宝二人组,请贺老汉同自己前往村民家借用座机。
    奇怪的是,原本表现得很黏人的小黑猫这一回却主动留下了。只见他揣着手手爪爪,神色安详,眯着眼睛看向墨观至时,仿佛带着某种近乎于年长者对晚辈的了然和纵容,就好像在对墨观至说:喵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啦。傻崽,你自去吧,去了也没有用呢,喵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墨观至不解,墨观至无奈。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用力搓一把那张毛烘烘的小猫脸,直搓成李逵猫猫头。
    墨观至和贺老汉匆匆离开,留下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廖悾君提议道:“我刚才听说客人们都被安排住在集体宿舍。要不我们提前去看一眼吧,说不好今晚就得住这里了。”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先一步确认阿鱼有没有乔装打扮隐藏在游客中。
    几人并无异议。
    原本趴成黑土司的小猫崽歪头想了想,也抬步跟了上去。
    张玄沄倒是看得眼热,几次想要伸手去摸,还未靠近就被小黑猫无情地躲开了。小黑猫冲他恶狠狠地龇牙,露出米粒大的晶晶亮的小虎牙。张玄沄只得悻悻作罢。
    如此,他们来到集体宿舍。说是宿舍,只是一圈两层高的水泥房罢了。楼房前是一大片长满荒草的空地,空空荡荡,只停着一辆看起来像是马上要报废的中巴车。
    小黑猫疑惑地歪歪脑袋,几步小跑上前。他先是绕着中巴车转了一圈,而后一跃蹦上车头,四爪牢牢抓住细细的雨刷杆,整只猫踩钢丝似的立在上头。他将脑门抵在窗上努力往车厢里瞧。灰尘满满的玻璃上立即留下一张猫饼脸印记。
    小黑猫终于确信这辆车便是他之前搭过的顺风车。
    只是明明司机都被迫“失业”,是谁把车运回来的?
    他缩回脑袋,一张小毛脸顿时变得脏兮兮的。
    那头的张玄沄眼尖见了,正要大声笑话他,却见小猫崽一个小旋风甩头,再看时,脸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灰?
    张玄沄困惑地皱起脸,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听阿波介绍,这里原是芙蓉村小学,后因教育改制,村里的孩子都送到附近乡镇上学,失去生源的村小就此关闭,成了晒谷场。后来留乡种地的人越来越少,晒谷场也废弃多时。如今被改建游客宿舍,算是物尽其用。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不开来这种地方旅游啊。”张玄沄嘀嘀咕咕。他猫着腰从门窗缝隙处不住打量,终于确定好最体面的那一间,率先推门进去。
    说是体面,也只是相对而言,由教室改成的宿舍称一句“陋室”也不为过。小黑猫从门外探进一点小脑袋,只扫一眼,就嫌恶地皱皱眉头,不肯再走。
    房内四面漏风,地上满是尘土。最醒目的家具便是两张简陋的钢架上下铺。床上只铺着薄薄一层褥子,里头的棉絮肉眼可见地早已板结成块,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产物,尚未走近便能嗅到一股极冲的霉味。
    墙面刷的是最粗糙的白腻子,腰线以下涂着脏兮兮的绿漆。本地多池塘,气候潮湿,墙面有不少地方受潮发霉,墙皮斑驳,稍有震动就能自行脱落。张玄沄才匆匆走完一圈,一头小卷毛就被砸中数次,一晃脑袋,白色的墙皮屑簌簌往下掉。他又气又恼,连呼倒霉,下意识抬头去看天花板,猛地愣住。
    只见天花板上的墙皮剥落得差不多,透出里头的水泥底色,却有几个铁锈色的手写字迹,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几个重复的词汇。
    张玄沄一时好奇,仰头去看,直到脖子发酸,这才从歪七扭八的线条里辨认出几个字来。
    救命!
    救命!!
    救命!!!
    他浑身震颤,惊觉背脊已是冷汗涔涔,
    阿波也被吓得够呛,哆嗦着提议道道:“隔壁有道士!不是,是大师!我们去找大师吧!”
    张玄沄一听,连忙拉着阿波出门,口中念叨着要近水楼台先得大腿,两腿拨动得飞快。
    小黑猫也瞧见了那字迹,确有一丝怨念残存,但也没甚了不得的。他并不想和修道之人共处,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然身处凡间,日后总要和人修打交道,他还得去非人办登记呢,早作打听也好知己知彼。如此,他便也抬爪跟上。
    谁知见了那所谓的大师后,小黑猫大失所望。
    那肥脑大耳、鼠目麞头、道士打扮的人,不正是王姓的牛鼻子么,竟在此处再次遇见。
    小黑猫暗道一声晦气,顺爪又给自己加了一层炁,他可不愿节外生枝。
    幸而那王道士的确是个草包,几日过去,早已忘了初时在小玉山上的经历,只扫了一眼小黑猫,便不屑地移开视线。
    倒是他身旁站着的两位道人,看着还有些本事。
    两人都十分年轻,且未着道袍,身上却自带一股修士气质,举止端方,看着像是自小修习的火居道士。
    尤其是看着年纪稍长的那一位,才至而立之年,气息浑厚绵长,应是习得某种胎息之法,本事远超旁人。
    这几人,光是站着,便能令人心生宽慰,尤其是王道士那一身道袍穿得人模人样,更是引起阿波两人好感。他们顿时腿也不抖了,心也不凉了,主动和道长们攀谈起来。
    原来年长的道士姓李号山吾,年幼些的乃是他的同门师弟,只知姓冯,不知其名。他二人与王道士本不相识,只是碰巧在芙蓉村外相遇,便结伴同行。
    三位道人身旁又站有四位妇女,其中两位也是熟面孔,正是姚立和马敏君。另两位女子年纪更轻,看面相像是二人之女。
    小黑猫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过,最后停在姚立身上,几息后才转移注意力。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闲谈,不过片刻,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是姚立和马敏君携带女儿前来参加芙蓉村祭,又惮于之前的不快遭遇,特地邀请“有道高士”王道人陪同。小黑猫猜测那王姓牛鼻子大约是拒绝不了贵妇们的高昂报酬,自己却是草包一个不肯只身犯险,便算准李、冯二人的行程,故意安排了一场“偶遇”,顺利借助另二人的庇护完成任务。
    小黑猫心道,看着是个正经道士,原来也是个冤大头呢。正思忖着,猛然撞见那李道士的视线横扫过来,目有精光。
    小黑猫也不惧,不躲不闪,定定回看过去,只当自己是一只无辜的寻常野猫。
    两方无声对峙。正此时,打完电话的墨观至和贺老汉寻了过来。小黑猫浑身一松,立刻直起身体,咚咚几下小跑到墨观至的腿边,一个起跳,以猛猫扑鼠的英姿将自己一股脑儿藏到人类身后,只留下一条猫毛弹子在身后扫来扫去。
    李道士微蹙眉心,默然收回视线。
    墨观至疑惑,往身后瞥了一眼,见小黑猫依旧活泼健康的模样,便也不再多想。他巡视众人一圈,先是朝马敏君点头致意,又和在场众人打过招呼,态度极其自然。
    说话间,其余人从外头回来,口中叫嚷不迭。
    “那老东西以为自己是谁啊!”粉毛怒骂,唾沫横飞,“还敢使唤老子!我草他奶奶的!”
    墨观至等人侧头看去。
    粉毛的同伴留意到众人视线,拉住粉毛以眼神警告他闭嘴。
    粉毛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犹自忿忿,口中骂骂咧咧。不知怎的,他的余光落在墨观至身上,一顿,转身看过来,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油腻猥琐的笑。
    “哟,这不是我们的白马王子吗?不是说好危险,怎么自己也来啦?该不会是放不下吧……”
    他这般说着,冲身旁的珍珠姑娘挤眉弄眼。
    珍珠姑娘登时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却又因有所顾忌,到底没有说什么。
    墨观至只当他不存在,张玄沄却看不下去,白眼用力一翻,眼睫毛差点掀翻刘海。
    “谁家养了狗啊,也不拴好绳子,见人就吠,真讨厌。”
    粉毛兀自笑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骂,顿时撸起袖子就冲过来。
    阿波本着和气生财的理念,出面当那个“笑脸人”。
    “诶飞哥,你们回来了啊。村长怎么说的,能让我们拍村祭的全过程吗?”
    墨观至一行人人数不少,各个看着都身强力壮。粉毛在冲过来后才意识到身后根本没人拉住自己,登时心底就打起退堂鼓,被阿波这么假意一拦,也就顺势收回干架姿势。
    “算了,看在你面子上,我也不多计较,哥也是个大度的人。”
    粉毛自己给自己搭了个结实的台阶,下来得顺顺当当。
    阿波笑眯眯地看着,也不急着搭腔。
    粉毛拿手背拍了拍阿波的胸口,挑了挑下巴,说道:“我们刚从老家伙那回来,软磨硬泡,最后说是可以拍,但是我们必须给他打下手。”
    涉及工作,阿波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
    “切,怎么说,就说村子里人手不够,让我们出人出力呗。”
    粉毛抖着腿,从塞得满满当当的紧身裤口袋里摸出一盒软包来,拿牙叼出一根烟,斜眼瞥了下阿波。
    阿波会意。他虽然不抽烟,但作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人士,还是会随身备好打火机之类的社交热门单品。
    阿波动作麻利地给粉毛点上烟。粉毛用力吸了一大口,烟头迅速灰化。他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将烟圈喷到阿波脸上,笑了两声,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继续往下说。
    “不过说是不让我们白干活,出几个人帮他们做那个什么祭品,每人能拿五百块辛苦费。”
    阿波咋舌道:“这也不少了。”
    粉毛却面露不屑:“不少个屁!人家还看不上我们呢,只要女的,男的不给钱。不给钱还想让我干活?呸,什么东西!”
    他说着,很不讲究地随地啐了一口唾沫。
    小黑猫见状,嫌弃得连爪子都不想挨上粉毛踩着的地面。他转身爬上墨观至的脚背,四爪收拢,将整只毛茸茸的自己努力盘成鞋面大小。
    墨观至只觉脚趾头一沉,痛感袭来。他垂头看去,对上小猫咪天真无辜的眼神。
    墨观至收回视线,只作不知。
    粉毛骂骂咧咧,口中没几句好话。阿波倒也听懂了,他猜测是村长只点名给女生报酬,粉毛腆着脸也去要钱,被人家好一通羞辱,这才气不过。说实话,阿波是看不上粉毛这种人的,没什么本事,只靠土味视频和无节操下限的骚操作吸粉,走不长远。但要不怎么说气人呢,他这种辛辛苦苦运营账号爱惜羽毛的博主,就是没有粉毛这种专门搞事吸引眼球的人有流量。
    阿波在心中为自己哀悼两秒,却听始终保持沉默的李道长开了口。
    “为什么只要女的?”
    粉毛不爽被人插话,眼刀飞过去,见又是一个自己的小胳膊拧不动的大体格男人,只好撇嘴,不情愿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好像说是什么得保证祭品纯洁吧。嘿嘿!”他意味深长地笑出声来,眼睛往下瞟珍珠姑娘。
    李道长闻言,只和自家师弟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俩一致退后一步,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多问。王道士眼尖,见状连忙也跟着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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