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背上
十月下旬，正值莱茵高秋季葡萄酒节的尾声。鲁德斯海姆小镇的街道两侧，各大酒庄早已在门上挂起用葡萄藤与野花编成的花环，以示庆祝。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柴油味和人群的笑语欢呼，路边摊上摆满了从极干到极甜的雷司令，搭配新鲜出炉、咸香浓郁的洋葱馅饼。
“夏夏，真开心又见面了。”
她本以为追杀的经历会在这女孩身上留下阴影，没想到今日的夏夏反而比上次见面时更灵动了几分。眼睛清亮，语气轻快，神情甚至带着些藏不住的雀跃，看得出是被细致照顾着的。
“我也很开心！舒雯姐！那边在干嘛？”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像是什么大型机械启动的声音，伴随着节奏感十足的鼓点，人潮也随之涌动起来。
“看起来挺热闹的。”陈悬生走近，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周小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夏夏刚要应声，手里的小虎崽却被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男人揽进了人群里。
莱茵高葡萄酒节每年都会举行拖拉机游行，由当地葡萄种植者组成车队，缓缓穿越小镇街道，象征着对土地与丰收的致敬。在这一天，小镇上的居民们会齐聚这里，共度这世代相传的传统庆典。
随着车队即将驶入街口，人潮越聚越密，欢呼声、汽笛声和鼓点混成一片。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被父母抱起、扛在肩上，欢呼着往街道那头看去。
夏夏踮起脚，试图往前看，可视野里尽是他人的后脑勺与挥舞的手臂，根本看不到半点拖拉机的影子。正要换个角度，身后却忽然一阵推搡，人群像是突然松动了一节，她没防住，一下子被挤了出去，直冲到前排。
“唔——！”
她一个趔趄，几乎要撞进人堆里，幸好身后男人一把稳住了她的肩，将她重新扶住。
可前面依旧密不透风，一时间，变得出也出不去，看也看不见，她仰着头被牢牢夹在人潮中，刚好从下往上对上男人那张脸，男人不耐烦的表情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人好多呀、我、我们走吧。”
夏夏作罢，转过身就要走。
“舒雯姐？……你在哪？”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她转头四望，明显已经和他们走散了。
周围全是高个子，夏夏站在人堆里像困在笼子里的小兔子，挤得眼神发懵。
周寅坤低头看她，忍不住发笑。
也不是好笑，是……有点可爱。
下一秒，夏夏感觉自己腾空了。
“啊——”她轻叫一声，整个人被拎了起来，稳稳落在男人背上。
“不急，先看你的。”他语气淡淡，又不是第一次背，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可夏夏脸却瞬间红了。
她不是小孩子了，哪有人在这种场合被背起来的！尤其是在这人潮如织的街头，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看清她——
再加上男人本来就高，胳膊又长腿又直，这么一背，几乎把她高举在整条街最显眼的位置上。她环顾四周，顿时觉得自己像挂在灯柱上的招牌一样，被整个镇子围观。
“放我下来、我、我不看了……”
她红着脸挣扎，想跳下来，可身下那双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大腿，往上一提，将她重新固定住。
“晚了。”
夏夏抿着唇回头看了看，原来的位置早已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现在跳下去根本没落脚的地方，说不定还会踩到人。
她只好僵着转回来，贴着他背，小心翼翼地趴着不敢动。耳尖红得发烫，又忍不住偷偷看前方的花车。
那些装饰得天马行空的拖拉机朝这边驶近，每一辆车上都缠绕着葡萄藤、花环、麦穗，还有五彩的彩带与气球，一眼望去像是整条秋天的莱茵河谷从高高的山坡上滚了下来。
孩子们激动地挥手尖叫，大人们笑着鼓掌。夏夏趴在周寅坤背上，羞归羞，却还是被这场景吸引了。
她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慢慢举到脸边，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朝拖拉机挥了挥。
车队行驶得浩浩荡荡，人群氛围不停高涨，夏夏赶忙拿出手机拍给外婆，还怕外婆看不清，特意选了彩带最多的那辆拍。
忽然，不知是哪辆拖拉机率先开始，车队中有人朝人群抛洒起了礼品。
糖果、小面包、印着酒庄标志的小纪念徽章，甚至还有人把一整串刚刚采摘的新鲜葡萄扔下来，气氛顿时被推到顶点，孩子们尖叫着跳起来，大人们也纷纷伸手去接。
而夏夏作为整条街最显眼的存在，自然成了礼物集中投掷的目标。
正愣着，一串沉甸甸的葡萄就砸在她怀里，反应过来时，又被几个笑眯眯的酿酒师递上了两包糖，塞进了她怀里。
“送给你，最漂亮的小姐。”
她抱着满怀的糖果和葡萄，耳根涨得通红，只能埋着头小声道谢。
车队继续缓慢前行，缤纷的彩带在空中打着旋，人群的注意力逐渐被下一个花车吸引过去，原本拥挤得寸步难移的街道开始缓缓疏散。
夏夏正低头数着手里的东西，猛一抬头，视线却在稀疏的人潮缝隙中，对上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陈悬生和陈舒雯！而陈舒雯眼神一闪，明显有些惊讶。
她“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别人背上——
她刚想张嘴说什么，男人却先一步弯下身，将她放了下来。
落地的一瞬，夏夏几乎有种从高空坠回现实的尴尬感，脸上的热度未退，仿佛那两道目光还在身上打转。
陈舒雯走近了，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那串葡萄，“夏夏，你抢到了好多呀。”
“他们……就随手……”夏夏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耳朵却红到了脖子根，她赶紧把糖果拆开，手忙脚乱地往外分：
“舒雯姐，这个给你，这个也有……我、我拿太多了……”
她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只能低着头，边分糖边在心里祈祷：
——刚才那么多人，他们应该看不清自己的吧……
……
午饭就在陈舒雯的葡萄酒庄园里，夏夏眼前是一道奶油鸡，酱汁中混着迟摘雷司令的微醺气息。陈悬生记得夏夏的口味，点的菜都是她爱吃又不失当地风味的。
小乐队在不远处低声奏着古典乐，光线柔和地洒在木制房梁上，女孩慢慢喝着葡萄汁，静静聆听。
“周小姐喜欢古典乐吗？下周小镇有秋季音乐会，我和舒雯可以帮二位留意。”
两道视线投来，一道欣喜，一道不动声色。
“下周……”
下周假期就结束了，肯定赶不上。
她摇摇头，实在是有点可惜。
“忘了周小姐还在上学。”陈悬生笑笑，“没关系，明天倒有一场小型的。”
“就在那边的圣雅各教堂，场地虽不大，但乐队是维也纳请来的巡演团队，演奏水平绝对不输主场，反而因为人少，氛围更亲近些。”
夏夏眼睛亮了一点，又有些犹豫。
“二位的票已经留好了，正好我和舒雯也喜欢。”
“嗯。”
被问的是夏夏，周寅坤却答得极快。
女孩被男人的反应惊得张大了嘴，而陈悬生只微微侧头看了周寅坤几眼，心里暗暗打趣。
饭后散步归来，灯火沿着葡萄庄园小路一路铺进屋檐，夜色柔软，夏夏跟在男人身后，愁眉不展。
周寅坤给了夏夏两个选择：要么睡一起不做，要么做一次，可以如愿分房睡。
“选好了？”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一个是直白的昭示关系，另一个偷情，哪个都不吃亏。
“我……”
夏夏瘪瘪嘴，一个是人前受苦，一个是人后受苦，哪个都是强人所难，她想了一路也没决定下来。
“有第叁个么……”
男人眉梢挑了挑，仿佛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嗤笑一声：
“怎么，想贪两份？行啊，那就加一个，又做又睡。”
“……”
“快选。”
“那、那还是第一个。”夏夏闭了闭眼，再为难也不敢不答。
看到夏夏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跟着他后面坐进屋内，男人才开始笑得阴险。
这小兔怎么永远都这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