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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翟吉借中凜大疫弥漫之机,在两国疆界交汇之处屯兵四十万。
    危局骤变。
    天气干寒,朔风冰碴子一般吹拂。城墙上的守军十指麻木, 指关节难以蜷曲。
    陈良玉拿了千里镜, 举到齐眉,从凹处往城外旷野远眺。无垠草场的尽头是荒漠, 衔接着一片沙石地, 再往北就是北雍的疆土了。北雍南部疆界连着一大片湖泽, 惊蛰湖是最大的内湖, 惊蛰湖畔的山林与天然草场适宜屯兵、养战马。
    南境、西岭皆有战事, 倘若北境再乱, 翟吉趁机举兵进犯, 这仗打得会很吃力。幸而黛青远嫁樨马诺传教部落畜牧耕种,草原安定, 不必担忧受到北雍和刀马贼的夹攻。
    眼下最棘手的是桃花疫。
    必得尽快遏制瘟疫散播,否则人心散乱, 不攻自溃。
    景明登上城墙,口中呼出白色雾气, “小姐,侯爷信函。”
    他递给陈良玉一封信笺。
    剔掉封腊,信函上几行字迹,陈良玉看过又折起,交给林寅收起来。
    陈滦托城阳伯夫人为媒妁, 向南境衡家求娶衡漾,婚期定在腊月初九,时间很赶。眼下已至冬月, 即便当下便开始筹备礼单,也很仓促,严姩紧赶着回庸都去替陈滦张罗。
    景明道:“夫人飞虻传信来,她从朔方商道来定北城,已动身在路上了。”
    许久不见至亲,得知严姩要来,陈良玉眉宇间舒展几分。
    逐东的河道赶工期,严姩好不容易抽身,远行一趟,想着尽可能多见些亲人,便打算先从朔方商道绕行至北境看望陈良玉,再回庸都。
    陈良玉这厢实难赶回去,着忙备一份厚礼,届时交给大嫂一并带回去。
    “这回要失大礼了,还望我这二嫂不怪罪。”
    景明道:“衡家也是将门,分得清孰轻孰重。小姐,婺州、幽州的刺史大人已进城了。”
    “知道了。”
    肃州府衙踞于定北城正中,通衢大街笔直如墨线一般延展,穿过州衙,直贯南北。
    陈良玉在府衙传见北境三州刺史。
    西岭大疫肇始,陈良玉便动用军函,传令北境三州十六城的守军封关,切断了通往西岭各州郡的通路,设卡对往来行人严密盘查,严防死守,肃州却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例桃花疫的病例。
    各地医者都稀少,前不久西岭各州郡往北境递来盖了官印的急函,一批大夫紧着调赴疫区,眼下北境一座城郭只留置一两个大夫。
    州衙在城中置“疫人坊”,阻隔病者。
    北境大风天气多,不宜在旷野搭建毡房,狂风一吹,毡房的木桩也能连根拔起,只得征用偏僻处的民宅、石窟。
    各州刺史差事布下去,底下人办事不妥善,染病的人日增。一问,身染瘟疫的人宁愿躲起来等死,也不愿前往疫人坊投医问药。
    官差搜城逮出来那么几人,趁人还算清醒,询问缘由,“为何不去就医?”
    “官府诓人的,去了就会被推进土坑活活烧死,埋了。”
    婺州刺史杜佩荪听来复命的人就此一说,当即拍响桌子,道:“危言耸听!”
    陈良玉坐头把太师椅,底下生着炭盆,道:“市井间纷传的这些说法,恐怕也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
    杜佩荪道:“这等罪行,倘若西岭官吏中有人敢犯,那也是自掘坟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看他反应,应当没想起南方那场瘟疫。
    临夏、罹安大疫刚冒了个尖,杜佩荪便被谢文珺谪至婺州的风沙里了。他还未察觉到两场大疫背后的关联。
    肃州刺史道:“庸都来的巡城御史着重巡按西岭和北境,真有这莫大的冤情,必有御史上奏。”
    杜佩荪道:“来北境巡察的御史几时到?”
    各地巡按御史的遣调是朝中最频繁的,防日久人熟而生弊,任期往往只有一年,如今还不到更代的时候。这拨御史是临时调派而来的,微服私访。
    陈良玉道:“诸御史此行是布衣出巡,来了也不会惊动诸位。”
    杜佩荪道:“这么说,御史大人已到北境境内了?”
    陈良玉不置可否,呷了一口茶。
    不仅到了,来的还是同过窗的老熟人。北境出入关口都设了军卡,赵兴礼前脚踏过肃州界碑石,便被暗探盯上,紧接着他的画像便出现在陈良玉手中。
    想必此时,赵兴礼应当去疫人坊附近巡察了。民间火烧患疫之人的传言也必会传至他耳中。他是敢翻旧案的,人又一根筋较真,凡有冤情,有的没的都要查上一查。
    陈良玉将赵兴礼身边的探子都撤掉了。
    “皇上闭门戒斋,对瘟疫极其重视。本将已往各州大营递去军函,几位大人若是底下人手不够,可写封文书、盖了州印令三州司马调兵襄助,哪怕每日挨家挨户地清查,也务必将有发热、皮肤溃烂的病患尽早隔绝医治。”
    “城中药铺所有药材禁止鬻卖,张贴告示,凡染疾者主动投医,官府赠药疗疾,分文不取。还望各位大人务必尽心。”
    与三州刺史作别后,陈良玉打马回肃州宣平侯府。
    卜娉儿住在别苑养伤,两位姐姐在她身旁照料。在北境静养月余,行动无碍,随行来的刘太医也说叫她多走走活动筋骨,一出门,冻得跺脚搓手,夹袄也挡不住刺骨寒。赵盼之轻易不让她走出屋子,只叫她在屋内走动走动。
    赵顾之在灯下抱着针线筐做新袄子。
    茧子备得不充足,赵顾之想将袄子再做厚实些,拆了卜娉儿的旧袄,将新旧丝绵混了填进里子。
    她埋头缝一会儿,便得直起腰缓缓。
    两姊妹昔年发配东边盐场为奴,做了几年粗活,冬日浆洗衣物冻伤了手脚,落下病根,天一阴寒,后腰与膝盖便隐隐作痛,手脚肿胀皲裂。这么多年熬过来,倒也习以为常了。
    卜娉儿走到她身后,“二姐姐,北境与苍南不同,这里冬衣大多是裘皮,蚕茧抽丝做的丝绵袄子轻薄,御不了寒。”
    赵顾之道:“裘皮衣物遇冷就变硬,不贴身,怕你穿不惯。我把袄子做厚实些就是了。”
    她又缝几针,身子遭不住,她站起来扭了扭腰身,“想起我和大姐在盐场时,夏秋会去采树上硕果裂开的棉絮,留着冬天用。盐场的老人说,东胤有一种会结棉絮的树,许多人家都种,春种秋收,会结棉桃,棉桃成熟就是能做冬衣的棉,既不像兽皮那样生硬沉重,又很暖和。”
    赵盼之抱了炭筐进来,往炭盆里添几块,“你别诓她,道听途说,有没有那种棉树还不一定呢。”
    “万一有呢。”
    “有就有了,你能做几件袄子,还值当种一片棉树?”
    赵顾之走到窗前,拉开明窗,劲风猛地卷进来。真冷,比苍南的风雪天还冷。恍惚经年,往事已成旧章,很少有人再记得宣元十六年苍南民难中路边的冻死骨。
    她凝视着窗外的朔风天,眸如星火。
    “有棉,无数人便能免受寒冻之苦。”
    余光瞥见院墙角一身穿黑布衫的身影,赵盼之转过侧脸一瞧,刘太医蹲在墙角那棵老胡杨树下,在埋藏什么东西。
    掩埋完,脚踢几撮枯叶上去。
    还不放心,又蹲下去把东西刨出来,捏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
    卜娉儿也瞧见了。
    枯叶在靴底碎裂的窸窣声响起,在刘太医背后停止,两个影子一左一右落在他身旁。
    刘太医僵硬地转过身子,嘿嘿一笑。
    卜娉儿道:“刘太医,藏什么好东西呢?”
    刘太医背着手,“卜将军,没什么。药渣。”
    卜娉儿手一伸,“给我看看。”
    刘太医又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卜将军大病未愈,还是别看了。”
    赵顾之道:“她有病,我没病,我来看。”
    “你也别看了,尸虫有什么好看的。”
    卜娉儿与赵顾之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步伐整齐划一,连往后迈的步子都不差一分一毫。
    “侯府怎么会有尸虫?哪来的尸虫?”
    “我捉来的。”
    刘太医把一个盖着塞帽的方形药瓶提溜到赵顾之眼前,晃了晃,“你看。”
    赵顾之捏着鼻子紧忙躲开,“我不看,拿走。”一听药瓶里是尸虫,赵顾之脸皱成一团,她长得清秀,脸皱着也不狰狞。
    “不是你说要看的吗?”
    刘太医又举着瓶子递给卜娉儿,“你来看。”
    卜娉儿倒是没慌,脸往后一仰,半分平静半分嫌弃地道:“我大病未愈,不看。”
    刘太医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没胆儿。”说着又要埋。
    “你埋它做什么?”
    “死了,不埋留着给你熬药?”
    赵顾之一听,挡在卜娉儿前头,道:“枉你还是宫里的太医,真恶心。”
    刘太医道:“万物皆可入药,指不定这东西就能治瘟疫。”
    “你这太医,满口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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