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接下来的几天,朱惜彻底贯彻了沉墨那句“无声的陪伴”和“恰到好处的雪中送炭”。她不再试图闯入秦舒的视线,更没有再去学校门口堵人。她只是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悄然存在于秦舒生活的外围。
秦舒发现,自己公寓的门口,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出现一个保温袋。里面有时是温热的、熬得软糯香甜的粥,有时是口味清淡的汤品,旁边总会附上一张便签,字迹笨拙却认真:【趁热吃。】落款是一个简单的“Z”。再也没有冗长的道歉和解释。
她冷着脸试图无视,但连续几天熬夜批改毕业班试卷后,胃部隐隐的不适和清晨那碗恰到好处的暖粥,形成了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第叁天,她终于冷着脸将保温袋拎进了屋。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不错。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下班时,她总能“偶遇”那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跟在她回家的公交车后面,保持着一个礼貌又固执的距离。下雨时,她会发现办公室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结实的新伞,而她忘了带的那把旧伞却不见了踪影。
她甚至发现,班里那几个最调皮捣蛋、信息素也最不稳定经常惹事的Alpha男生,最近突然安分了不少。一次她无意中听到他们小声嘀咕:“……别提了,上次放学被一个没见过的大姐……不是,大哥……也不是,反正就是个超猛的A堵巷子里‘聊了聊’,妈的,信息素压得老子腿都软了……让我们老实点别给秦老师添乱……”
秦舒:“……”她几乎能想象出朱惜是怎么“聊”的。
这些细碎、无声、却又无处不在的“打扰”,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渗透着秦舒筑起的心防。她依旧冷着脸,不接朱惜的电话,不回任何消息,在路上遇到也视而不见。但心里那冰封的角落,却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悄然融化着。
转折发生在一周后。
毕业班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有几个学生考砸了,情绪低落。秦舒留下他们谈心,结束时天色已晚,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她送走学生,返回办公室拿忘带的教案,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把钥匙反锁在了里面。手机也快没电了。
天色彻底黑透,教学楼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一种孤立无援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她试着敲了敲隔壁办公室的门,无人应答。保安室的距离有点远,而且这天气……
就在她犹豫着是冒雨跑去保安室还是干脆在办公室将就一夜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秦舒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警惕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朱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还拿着另一把没打开的新伞,一步步走了上来。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发梢和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些许,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但眼神却一如既往地专注地落在秦舒身上。
“怎么了?”朱惜看到她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口,眉头微蹙,快步走上前。
秦舒抿了抿唇,不想在她面前示弱,硬邦邦地回答:“没什么,钥匙忘里面了。”
朱惜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没有丝毫犹豫,将手里那把新伞塞到秦舒手里,然后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你干什么?”秦舒愣住。
朱惜没回答,只是用外套仔细地裹住脚,然后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侧踹!
“砰——!”
一声闷响!那扇看起来颇为结实的木门锁芯部位,竟然被她一脚踹得裂开!门弹开了一条缝!
秦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嘴巴微微张开,忘了合上。
朱惜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甩了甩有些震麻的脚,上前推开门,侧身对秦舒道:“好了,拿东西吧。”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冷静。那种经过特殊训练才会有的、面对障碍物的果决和高效,再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秦舒面前。
秦舒心脏狂跳,不是因为这暴力破门,而是因为朱惜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强大和可靠。
她怔怔地走进办公室拿了教案,又怔怔地走出来。
朱惜接过她手里的教案,很自然地拿在自己手里,然后撑开伞,示意她下楼:“雨大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雨夜里,伞大部分倾向秦舒那边。一路上都很沉默。
直到快到公寓楼下,秦舒才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你那身力气和……撬门的技术,也是那叁年学的?”
她用了“技术”这个词,而不是“打架”。
朱惜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了看秦舒。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去学那些?”秦舒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艰涩。那叁年,到底把她变成了什么样?
朱惜低下头,看着地上积水里倒映的灯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因为……不想再那么没用了。”
不想再像大学时那样,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不想再像信息素暴走时那样,只能被动承受,甚至伤害他人。不想再像这叁年那样……连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都找不到途径。
她没有明说,但秦舒却从她那简单的几个字里,听出了无尽的酸楚和挣扎。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幼时时,朱惜总是安静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和沉墨时,眼神里那种明明渴望却又拼命压抑的微光。
想起信息素暴走后,她醒来时那茫然又愧疚的模样。想起这叁年,她音讯全无,或许并非单纯逃避,而是身不由己……
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那是心疼。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抬头看向朱惜。
雨水打湿了朱惜另一边的肩膀,她却浑然未觉,只是有些茫然和无措地看着秦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停下。
秦舒看着她被雨打湿的头发,看着她那双总是显得有点乖,此刻却写满了紧张和疲惫的眼睛,看着她身上那件因为刚才踹门而沾了灰尘和水渍的外套……
她忽然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轻轻碰了一下朱惜冰凉的手背。
像触电一样,一触即分。
朱惜浑身猛地一僵,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舒。
秦舒却迅速别开脸,耳根在雨夜昏暗的光线下迅速泛红,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下次……别用脚踹了……会疼。”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一把夺过朱惜手里的教案,头也不回地快步冲进了单元楼里。
留下朱惜一个人,撑着伞,呆呆地站在雨里。
手背上那一下轻柔的、一触即分的触碰,像一团小小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烫得她心脏都在发抖。
她……她在关心她疼不疼?
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得朱惜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雨还在下,但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温暖起来。
她看着秦舒消失的楼道口,忽然咧开嘴,像个傻子一样,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了好久,她才慢慢收敛起笑容,但眼底的亮光和决心却愈发坚定。
她知道,那坚冰或许还未完全融化,但裂痕已经足够让希望照进去。
她收起伞,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却觉得无比畅快。
她拿出光脑,给沉墨发了一条消息。
【谢谢。她开始关心我了。】
过了一会儿,沉墨回了消息,依旧言简意赅。
【别得意忘形。路还长。】
朱惜看着消息,脸上的笑容更大。
路还长,但她已经看到了方向。
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雨幕之中,脚步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朱惜更加小心翼翼。她谨记沉墨的提醒和秦舒那细微的松动。
保温袋依旧每天清晨准时出现,里面的内容却更加用心。不再是简单的粥,而是换着花样的早餐,有时是精心包制的烧卖虾饺,有时是烤得恰到好处的叁明治,甚至还有一次是模样憨态可掬的动物馒头,旁边依旧是一张简单的“Z”字便签。秦舒依旧不回应,但保温袋被拿进屋的时间越来越早。
她不再远远跟着公交车,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看起来其貌不扬却骑着很省力的二手自行车,总是提前算好时间,在秦舒出小区门时,“恰好”骑车路过,然后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慢悠悠地骑在她旁边的人行道上,直到校门口,再“恰好”拐向另一个方向。
她甚至摸清了秦舒带毕业班的作息,知道她每周哪几天会晚归,哪天会去图书馆查资料。于是,图书馆闭馆的夜晚,门口总会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网约车,司机接到的是“Z”女士下的单,指定接送秦老师回家。秦舒第一次发现时,愣了很久,最终还是在司机确认了手机尾号后,复杂地坐了进去。
这些举动,细致、周到,却又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感。不再有压迫性的信息素,不再有令人尴尬的注视,只有一种沉静的、无处不在的守护。
秦舒的心,在那温水般的包裹中,不可避免地一点点软化。她依旧会板着脸,依旧不理会朱惜的任何通讯尝试,但下班走出校门时,目光会下意识地寻找那辆破自行车;吃到合胃口的早餐时,嘴角会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坐进那辆温暖的网约车时,紧绷一天的神经会悄悄放松。
她开始习惯这种沉默的守护。甚至……开始有一点依赖。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再次触动了秦舒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