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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慢慢想

    半个时辰后,沉逸之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开那扇仿佛重若千钧的房门。
    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曾经那双清亮如寒星、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黯淡、疲惫,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痛楚。
    他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的动作,已然极尽小心,但那一声“嗒”的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般突兀,震得他心口又是一阵抽搐。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用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声音开口,那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细微的颤抖:
    “林姑娘,”他甚至不敢再唤她“宝珠”,“我重新熬了一碗……避子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感。
    被子下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良久,宝珠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掀开蒙头的锦被。
    一张布满交错泪痕、苍白憔悴得近乎透明的脸露了出来。
    她没有看沉逸之一眼,只是默默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抬起苍白纤细的手,朝着那碗浓黑、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汁伸去。
    沉逸之的心猛地一揪,立刻抢先一步端起药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小心翼翼地将碗沿递到她的唇边,生怕她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
    宝珠平静的就着他的手,将那碗煎熬着两人痛苦的、极苦的药汁,一饮而尽。整个过程,她的眉头未曾皱一下,仿佛喝下的只是一碗白水。
    药碗空了,她像是完成了某种必须完成的仪式,漠然地收回目光,重新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没有说一句话。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沉逸之端着那只空碗,碗底残留的些许药汁,如同他们之间无法清洗的污秽,刺目而冰冷。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他尝试开口,声音艰涩得如同老旧的门轴,“好好休息。”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就……送你回家。”
    他试图给出一个承诺,一个看似能让她脱离苦海的出路,尽管他知道,这或许渺茫。
    被子里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嗤笑,随即,宝珠那冰冷而绝望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千年寒冰的匕首,毫无预兆地、精准地刺入沉逸之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回不去了……”
    短短四个字,斩钉截铁,封死了所有退路,也碾碎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希望。
    沉逸之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别……别这么说。”他几乎是本能地放缓了声音,将所有的痛苦都强行压下,只挤出尽可能柔和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生怕再刺激到她分毫,“先别想那么多,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在拼命组织着语言,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哀求和承诺:“等你身子好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天涯海角,我都送你去。若你……若你无处可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名剑山庄,永远有你一间房。我会……我会远远守着你,绝不会再打扰你分毫。”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卑微、也是最真诚的赎罪。
    锦被微微颤动了一下。
    良久,宝珠才缓缓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泪水无声地再次滑落,迅速洇入枕芯。
    “沉逸之,你别对我这么好,”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如同折翼的蝶,“让我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该恨谁呢?恨那个下药的采花贼?他已经死了。那么,就该恨他,沉逸之。是他,趁人之危,玷污了她的清白。
    可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又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任她处置的赎罪姿态,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来对待她,这让她满腔的怨恨与愤怒,如同砸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对不起……对不起……”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宝珠,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是我……是我禽兽不如。你尽管恨我,骂我,打我……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怎样都可以。”
    说着,竟真的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去。
    手掌与脸颊接触的力道并不重,宝珠的手没有立刻收回,手静静地放在他脸颊上,柔软而冰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声音很轻,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却清晰地钻进沉逸之的耳朵里,在他的心湖中投下一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不再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他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握住宝珠放在他脸上的手,用温热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起来,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来驱散宝珠心中的寒意。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慢慢想。想清楚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无论多久,都可以。等你想好了,是走是留都随你心意,名剑山庄上下绝不会有人阻拦半分。”
    他凝视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还是不解气……等你身子大好了,想取我性命,我绝不抵抗,绝不苟活。”
    漫长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沉逸之的心脏。
    终于,宝珠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好。”
    一个字,轻若鸿毛,却暂时为这场酷刑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那天以后,日子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隔开,谁也没有去捅破,那间破旧厢房里的不堪与疯狂,被他们默契地尘封起来,避而不谈。
    沉逸之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宝珠的客房中,有时端着清淡滋补的汤药,有时提着食盒,里面是精心烹制的小菜。他会静静地坐在桌边,陪着她用饭,话不多,只是偶尔问一句“今日可好些了?”,或是“饭菜还合胃口吗?”。
    他的举止始终恪守着礼数,眼神清正,没有半分逾矩,仿佛那夜失控的狂乱只是宝珠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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