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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张择端摩梭着指腹,倏然想起樊楼那日两人间的对话。
    某些人的心思就若皑皑冰山,表面上露出来的规劝,乍听之下确像是劝谏良言。
    可实际深藏在水面下的心思,却多到教人看不穿,摸不透。
    暗中打的主意就如墨黪之色般,可怕如魇。
    现在想来,他那日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怒于自己接近姜岁欢的扭曲妒意罢了。
    薛适是什么人?
    一个从未与他张家有过任何交情,向来眼高于顶,连与不相干的人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的枢机重臣。
    这样的人,却在那日同自己说了这么多关于明珠县主的嚼舌之言。
    若说薛适对姜岁欢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打死他都不会信。
    想到这儿,张择端顿觉眼底一片清明。
    原来看穿当朝副相心中所想,也不是件多难的事儿。
    张择端收回与薛适相触的视线,兴致突得高昂不少,连带着见到姜岁欢吃了一嘴沫子都笑弯了眼,“县主,你唇角沾上碎屑了。”
    “是吗?”
    姜岁欢一双溜圆鹿眼闪着水泽,轻眨了一下,伸手蹭了蹭下唇,“可是这儿?”
    张择端低笑摇头。
    “我帮你。”
    沙哑的嗓音刚落,姜岁欢便被面前的少年人带入怀中。
    一个带着湿意的暖热的吻,印在了少女唇畔。
    铺天盖地的陌生气息正侵占着本属于她的领土。
    少女未作推阻,本也想跟着这股热意一同沉沦,却在对上不远处的一道擦黑视线后僵住。
    薛适!?
    他怎么站在那儿?
    还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姜岁欢兀然涌上一种偷情被抓窒息感,心跳得很乱,不自觉地从张择端怀中退了出来。
    草草结束了那个吻后,少女心中生出了一种无力的荒唐感。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为何会这么在意被他窥见这些。
    更不明白自己如何会对薛适生出愧怍之心。
    太割裂了……
    也是在冷静下来后,姜岁欢才发现薛适身边是有人作陪的。
    那人她也认识。
    是钱淑妃母家的侄女,钱松韵。
    心下了然,看来这就是钱淑妃为拆散李锦荣与薛适婚配所选出来的世家女子了。
    而张择端被推开后,顺着姜岁欢愣神的方向,很快明白了推开自己的原因。
    少年嘴角弯起一抹苦笑,“县主还是很在意他吗?”
    姜岁欢自然不会将肚中的千肠万绪告诉他,只道:“并未,只是觉得那人目光怵得慌。往后我还是离他远些,省的再摊上事。”
    张择端点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指骨,“好,我会护好你的。”
    两人似都被薛适影响了情绪,选择提前离席。
    但回程又免不了与经过薛适所在的方位。
    路过时,张择端猛不丁道了句:“一月后的流曲宴,我会当着官家、圣人还有淑妃娘娘的面……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娶你。”
    这话不轻不重,恰好落入薛适耳中。
    四人擦肩而过。
    薛适神情淡漠,目不斜视。
    明明是一次还算体面的照面。
    错身后,姜岁欢却总觉得后背毛毛的,恍生了种被猎手盯上的错觉。
    可回头又不寻不见是谁在眈视她。
    只道是自己的疑心病又犯了。
    而另一处,同薛适前后脚闲步苑中的钱松韵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对壁人吸了去,朝着薛适婉婉道,“张家郎君瞧着和明珠县主还真是相配。”
    当然,她在说话之时已然将张择端与薛适的品貌做了比较。
    颇有些沾沾自喜自己在未来夫婿上压了姜岁欢一头。
    果然干的比不过亲的,姜岁欢便是县主又如何?
    姑母最终还不是属意将她许给薛适,而不是便宜姜岁欢。
    刚刚那句话本只是句下意识的感叹,是钱松韵随意寻来当作闲话开头的。
    薛适却陡然变了脸,一言不发得甩袖离开。
    她这是,说错什么话了?
    钱松韵望着薛适怒然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开口叫他。
    她如何不明白。
    就算叫了,男人也不会为她停留。
    钱松韵何许聪慧敏感,脑中骤然冒出了一个关于薛、姜二人的昔日谣传。
    “竟是真的。”
    钱松韵抿唇喃喃,被手指扣住的袖口紧了又紧,皱了又皱。
    她回头瞧了瞧姜岁欢离开的方向,眉心拧出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妒恨。
    第76章 惊魂(一)被掳
    从初夏到盛夏。
    姜岁欢的困乏之势不仅未减,更有渐长之意。
    今日晨起后,她又被双腕间突然多出的几道淡红交痕吓了一跳。
    皓腕之上,内侧处还未尽消的细肉仍余有点点突起。
    伴上那些洇红印记后,犹若碎梅缀雪,泛着碎魄之丽。
    为何会这样?
    她不记得入睡前有拿什么东西捆过自己阿。
    莫不是入睡后,害了什么梦巡的毛病?
    少女凝着雪肌陷入沉思,一时间连玉兰掀开帐幔都未曾发觉。
    直到玉兰那张小脸都快凑到自己跟前了,她才魂归窍中,速速垂下藕臂,用中衣将露在外头的皮肤尽数遮掩了去。
    “玉兰,你夜里可有听到过什么动静?”
    玉兰被这句没头没尾的发文问得一头雾水,“动静?”
    哪方面的动静?
    其实姜岁欢是在问她,入夜后有没有听见自己屋里传过来什么响动声。
    但身为县主的姜岁欢一向待下宽泛。
    玉兰也就在刚伺候她的前几个月,因她连夜惊梦而守过夜。
    剩余的日子,玉兰都是在姜岁欢寝居旁的耳房睡的。
    毕竟隔着一道墙呢。
    显然,玉兰不仅没在夜里听见什么声音,还会错了姜岁欢的意。
    见姜岁欢没有细说,小丫头最后也只挠了挠头,依照自己的猜想回道,“奴婢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可是夜里野狸唤春惊扰到了县主?我这就传话下去,让府中小厮将宅中的鸱猫野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好好抓上一通。”
    ……
    姜岁欢并非因为猫狗受累,自然也不想祸及无辜,“不必,不是这些野狸惹的。”
    “只是不知怎得,近日每每醒来都觉头昏脑胀,困倦不已。仿若前儿个夜里不是在安寝,而是在打仗。”
    她倦怠抬手揉了揉额角,总觉困意很难驱散。
    玉兰吸吸鼻子,似总算琢磨出点味来了,她赶紧将窗门打开,摆手驱了驱,道,“这安寝香的味道确实馥郁了些,赶明儿奴婢就给您换几味清淡的。”
    待香味稍稍散去些,姜岁欢瞧向床下清釉鼎炉中还未燃灭的安神香,不言。
    “对了县主,西南那处的暗桩传来了消息,您……可想听?”
    月牙小心翼翼地问道。
    西南暗桩,确实很久没有那处的消息过来了。
    姜岁欢松了松肩颈,下了榻,“说。”
    “据先头我们买通的那两个押差说,此去岭南路途遥远,他们自押解薛氏兄妹开始,一路上便给予了不少‘特殊关照’。”
    “岭南气候湿热,乃各类疟疾滋生的温床。他们将那二人与一堆病鬼扔在一处,去做最苦最贫的垦荒差事。那二人本就金尊玉体,如何受得住这般磋磨。”
    见姜岁欢神色未变,玉兰继续道,“那薛氏兄妹本也快命不久矣了,可谁知前些日子莫名来了一群流匪。说是流匪,却只对着薛卞璞一人下手,刀刀凶残致命。最后他们收尸之时,薛卞璞的下.体早被刮成了一滩肉泥,连一片好肉都寻不到了。”
    “那薛鸣銮也被吓傻了,现在整日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咬,见土就吃,应也是没几月好活了。”
    “咱们还要继续派人盯着吗?”
    专门作践薛卞璞下.体的流匪?
    这道让姜岁欢吃了一惊。
    她心中约莫有数派去暗杀薛卞璞之人为谁了。
    只道薛家人还真是作孽,竟将孟家那样的清流人家都逼出了狠招。
    “想来也不必再盯。薛家结仇颇多,欲要他们性命之人不止我一个。”
    姜岁欢强笑两声,不知是在唏嘘薛昌平与凌凡霜一双儿女的零落结局,还是为自己所有仇怨得报而怅惘。
    玉兰不忍姜岁欢在溺于过往,按照这几日研习的《神仙起居法》所记的招式给姜岁欢按了按肩,“县主,今儿个可得打起些精神啊。”
    姜岁欢对玉兰的按摩手法颇为受用,嘴上还不忘问道:“为何特意强调今儿个?”
    玉兰双眸圆瞪,“县主!你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
    流曲宴。
    由皇家赐宴,专门让宗室与近臣及其子女前来避暑畅饮的内廷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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