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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初生的神明才经历了一场恶斗,身体虚弱,每动一分神力,面色便苍白一分。
    劫云散尽的刹那,谢无柩立刻冲向凌霄殿废墟。
    整整一年,他在这片雷暴外围团团转,任是再如何焦心,都无法走进劫云环绕的里面。这场雷劫与其他不同,似是夹杂着极其庞大又神秘的力量,这种不同寻常的雷劫让他更担心。
    身影飞速向中心冲去。
    残垣断壁间,萧衔蝉浑身是血,茕茕孑立。她面前的女桑白衣焦黑,面容狰狞,二人之间悬浮着连成一圈的九颗轮回珠,而女桑正狞笑着,一根蚕丝向萧衔蝉心口钻去。
    萧衔蝉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她现在需要经历一场劫,才能将力量彻底掌握。
    “我要轮回珠,我要成神——!”
    女桑猛地用力,周身气息如渊似海。她只是轻轻抬手,整片天穹便骤然暗沉下来,云层中隐有雷光闪动却又迟迟不敢落下。
    “你……你竟然已有飞升之力?!”
    “很奇怪么?”她衣摆带着烧焦的痕迹,高傲地抬起下巴,“早在五百年前,我的修为就已臻至巅峰,随时可以飞升,只不过那时登天路被韩飞光把持着,我不愿飞升之后沦为他的附庸,这才一直压抑修为。”
    女桑缓缓抬起手,轮回珠慢慢向她飘去,轮回珠与萧衔蝉已融为一体的现状,若女桑得到轮回珠,必会彻底毁去萧衔蝉的肉身与魂魄。
    “一个初生的神明罢了,你拿什么和我斗?!”
    一道黑影骤然冲破残余的劫云屏障!
    “萧衔蝉!”
    谢无柩浑身浴血,手中竹剑已断,却仍不管不顾地冲到她身旁。
    当他看清她的模样时,瞳孔骤缩,她周身经脉尽碎,灵力枯竭,连站立都全靠开天斧支撑,可即便如此,她仍死死盯着女桑,半步不退。
    女桑眯起眼:“又来一个送死的。”
    谢无柩看向女桑,声音沙哑却坚定:“她的命,轮不到你来收。”
    “哈哈哈——”女桑笑得得意又张扬,“你尽管以卵击石试试。”
    她五指成爪,轮回珠又往她的方向挪去几寸。
    谢无柩抱起萧衔蝉,萧衔蝉推开他:“你快走,这是我和她的事。”
    谢无柩摇摇头,他张口——
    “谢无柩愿以吾之血肉精元、三魂七魄皆奉与吾主,只愿吾主得道证果!”
    萧衔蝉浑身一震,突然感受到一股温暖而澎湃的力量从谢无柩体内传来,她惊愕地转头,看见谢无柩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你做了什么?!”她想要挣脱,却被谢无柩紧紧握住手腕。
    “借你些灵力罢了。”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笑道,“死不了人的。”
    就在这一刻,萧衔蝉突然感应到更多熟悉的力量——来自师尊、天枢星君、吴青雉、明五娘……来自许许多多的凡人。
    女桑脸色骤变:“区区凡人愿力……”
    她话音未落,轮回珠突然剧烈震颤,竟挣脱蚕丝束缚。
    萧衔蝉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稳稳接住飞来的轮回珠。
    “今日便是尔之死期。”
    萧衔蝉的眼睛已变成金色,她立于空中,就像一位悲悯的神明。
    “乾元朗照,坤德载宁;
    离火焚秽,坎水涤尘;
    震雷破障,巽风扫阴;
    艮山镇恶,兑泽生春。
    四象归位,八卦合真;
    晦暗尽消,九州晏清。
    道劫同湮——”
    云涡骤沉,风息俱寂,萧衔蝉周身金光如茧收束。天地之间荡起自上古而来的钟鸣,天际仿佛裂开般,绽出炽白光痕。
    女桑癫狂嘶吼:“九州晏清?何以晏清?你以为杀了天帝、杀了我,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恶人恶行吗?只有还有人,只要人还有欲望,恶念恶事就不会消失,萧衔蝉你所做一切,终究是白费工夫!”
    “有光的地方,自然会有黑暗,左不过是正邪相争罢了,我所做所为,只为后人知晓,即便蜉蝣,也有与天斗争之力,斗他个人仰马翻又如何!”
    一道煌煌金芒如撑天之柱,自九霄劈落,如天罚降世,携着凛冽天道之威,直斩女桑眉心。
    那金光所过之处,云海两分,雷霆退避;时空凝滞,万物噤声。
    女桑仓皇抬掌,蚕丝结盾,银色触及金光的刹那——
    “铮——!”
    银丝寸断,莲冠粉碎。
    金光贯体而过。
    女桑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抬手触碰额间:“这是……”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在金光中瞬间化为灰烬,尖啸余音环绕,她已经消失在天地间。
    那道金光并未因为敌人丧命而消失,反而愈加明亮,迸发出比朝阳更刺目的光芒。
    九州四海,上至仙门修士,下至凡夫
    俗子,皆在这炽白光辉中本能闭目。
    光芒中,萧衔蝉的身影渐渐虚化,她的血肉化作金色符文,骨骼凝为银白律令。
    她开口,言出法随,轮回初立,规则即出,镌刻进三界根基——
    “修士持法,妄伤凡人者,天刑加身,道基尽毁。”
    字字如雷,响彻寰宇。
    当众人再度睁眼时,山河依旧,却再无修士敢轻视凡尘。
    九霄之上,金光未散,在九州万千凡人欢呼声中,萧衔蝉的指尖最先化作流金,衣袂寸寸飞散为星芒。
    她垂眸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躯,忽然对谢无柩笑了笑,那笑意还带着往日的狡黠。
    “妙妙!”
    谢无柩嘶吼着扑上前,却只抓住一把簌簌坠落的金光。
    “你……你……”
    话未尽,泪先流。
    “我要变成轮回规则本身了。”萧衔蝉语气飘渺又轻快,“不要哭啊,谢无柩。”
    “变成规则……那你呢?你本身呢?你这个人本身呢?还……存在吗?”
    谢无柩希冀听到想听的答案。
    萧衔蝉只是沉默。
    她预感到,肉身消散,就是她成神的最后一劫。
    “若以我为基石,使轮回再立,冥界重现,那我就算消失,也是理所当然。”
    谢无柩徒劳地抱住她不断溢散成金光的身体:“值得吗?为了这个人间,值得吗?”
    萧衔蝉笑了:“哭什么啊?我会变成规则本身,简直帅爆了!”
    她目光悠悠,看向九州大地——
    初生婴孩攥住的第一缕春风、垂暮老者烟杆里飘散的最后一星火、麦浪中直起腰的农妇额间汗珠坠入泥土、沙场上少年将士染血的甲胄下未寄出的家书。
    无数生与死的光点如萤火升起,汇入她正在消散的躯体。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死亡来临,每时每刻都有生命诞生。
    所谓轮回,是千万次人间烟火的薪薪相传。
    “我从不觉得自己被选中的勇士,并非天命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天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愿意不自量力地选择天命,仅仅因为我不愿被这样的世界改变,仅仅因为这一路上,我遇到了许多可爱又温暖的人,我不想他们被这样的世界改变。”
    萧衔蝉收回目光,她看向谢无柩,伸手环抱住他。
    “谢无柩,不必为我哭泣,下一个春天来临时,当你路过人间,山川是我,草木是我,若你感受到有春风扑面而来,那就是我来拥抱你了。”
    谢无柩跪在云海之中,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属于萧衔蝉的轮廓消散。
    没有嘶吼,没有痛哭,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她消散的方向。
    胸腔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却不见血,只余下钝钝的寒意渗进去。
    过往的记忆忽然变得很轻,她笑着唤他名字的声音,生气时瞪圆的眼,还有最后那个拥抱的温度,都像隔着一层雾,怎么抓都抓不真切。
    春风拂过他的鬓角,像是一个轻吻。
    谢无柩怔忡,他在心中回应萧衔蝉最后一句话。
    他的人生只有一个春天,不会爱上下一场盛开的繁华,他见过一棵树是多么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他只想和他的树在一起。
    /
    明羲仙尊广袖翻飞,万千亡魂在墟空中连成一条星河,自墟空淌入黄泉。
    她轻笑:“苍生得渡,甚好。”
    冥界封锁太久,亡魂们大都习惯在墟空中,乍然来到冥界,难免迷茫,明羲仙尊与逍遥道君便承担了引渡这一职责。
    逍遥道君引亡魂进入忘川迷雾,闻言颔首:“九州大劫得以解决,草木重萌,山河无恙,确是大善。”
    无法心道君站在冥界入口,他望着鱼贯而入的亡魂,突然道:“九州大劫?最后只有我的四个孩子死了。”
    最后,他只捡到了一个小玉瓶,一只丹炉,一把破斧子和一个妙妙留下来的人。
    “无法心,你一直无法突破渡劫期成功飞升,就是因为心性不够,修无情道不够无情,修多情道不够多情,修苍生道眼界太小,修个人道又心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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